陈自榆
《明史》称赞为岭南人士之冠的唐胄,字平侯,号西洲。原琼山县府城东厢攀丹人,生于明成化七年(公元一四七一年)农历十月二十二日,家庭是衣冠望族。少聪敏,博学能文。弘治十一年(公元一四九八年)九月领乡荐(举人)第二名,十五年登进士第,授户部山西司主事。因葬父在家守制,不能赴任。守制满,又因逆臣刘瑾擅权,谢病不出。接着又再因奉侍母老,也不出。在家共做二十年白身进士。
正德十五年(公元一五二〇年),唐胄认为琼山的文教之盛,人才之多,同洪武初年赵谦任琼山教谕,创明理学,垂教琼台,都有密切的关系。于是,他到府城南街六角井旁边,重修赵谦墓,刻碑留念。时人评此是唐胄表彰先哲的美事。他爱好著述。正德十六年(公元一五二一年),著成《琼台志》二十卷,《琼州三祠录》三卷。还有出仕以后著有《江闽湖岭都台志》、《广西通志》、《西洲存稿》和《海琼摘稿》六卷等书。唐胄认为琼山是南溟奇甸的重点县,要不断培育人才。给国家输送人才。便亲自在府城东厢河边建书院一座,培育出很多文人智士。当时,州参议张简喜出望外,为之题名养优书院。后来,州按察司副使王宏,改名西洲书院。迄今,攀丹里中还流传着赞颂这座书院的诗云:
人之重书院,莫如唐西洲。
书院几千万,至今名不留。
西洲置书院,此名足千秋。
西洲名不朽,何为名养优。
王宏有卓识,迥非张简侔。
嘉靖元年(公元一五二二年),唐胄始赴诏为户部河南司主事,常以已故的叔公监察御史唐汝济关于“新任如处暗室,轻动必有触损,久坐自明”为训戒,深入调查研究,证实当时的苏杭织造办不好,是由朝廷屡次派往的内臣作怪,便上疏谏止,并疏请揭露内象,打响出仕建功第一炮,表明自己不是随波逐流的寻常人物。宋朝灭亡,琼管安抚使赵与珞孤守琼山县海口白沙口,外无援兵,内无添粮,奋战拒降,成为最后一个死节之臣。唐胄认为此事应该传颂千古,又上疏请谥立祠,赢得先贤的高度赞扬。嘉靖二年(公元一五二三年),唐胄任广西提学佥事,跟后来任云南提学时一样,“定功程以严考课,颁训令以谨率由,申礼教以正人心,禁干谒以端士习。”严格督导师生,都以身教为重,风气为之一变,令人佩服。为了开化猺族,他还亲自说服猺族家长送子入学授书,做出了很大贡献。
嘉靖五年(公元一五二六年),唐胄升任云南按察司副使,做到了很多别人不能做到的事情,声名很响。开始,他备兵金腾,饬号令,治军旅,使境内很快地安宁无事。土酋莽信横虐,官兵力不能及,是唐胄亲自选派壮士用计擒捉,并捕同谋者八人归案,一律严处极刑,使庶民拍手称快。后来,保山县令赵九皋目无法纪,勾结逆贼刘七余孽,鱼肉渔民,郡县无法制服,唯有唐胄能够把他们抓来坐牢。赵九皋坐盗钱粮,罪加一等,便斩其首示众,余孽溃散,使渔民安居乐业。木邦动兵争地,越演越凶。镇巡引以为忧,准备调集大批兵力围剿。唐胄说:“先礼后兵,向来有王师可法。吾且以理谕之,若无平服,再调集兵力剿灭,也不为迟。”他讲到做到,立即派人向木邦指出:“你先世得地,重受国恩,今不知足常乐,还要狂妄动兵争地,难道无畏王朝兴师剿灭吗?”寥寥数言,木邦听罢,无话可说,只是唯唯称是,帖帖服服的停兵献地,使镇巡非常钦佩。
唐胄的先祖唐谊方,做过州训导,后来居家病笃,在任监察御史的侄儿唐舟,修书回家问安说:“乍闻病笃,侄儿不能分身奉侍,殊感内疚。又因所得俸禄不多,不能资助疗养,实属不孝之极。仰望宽恕,恭候福音。”唐谊方得书,不但没有见怪他,反而用诗勉励他,大书特书一句云:“莫忧吾有疾,且喜你无钱。”这是唐胄的先祖告诫后裔为官清廉的美德。此事虽然隔时已久,而唐胄记忆犹新。一次,他任云南右参政,上京表贺,都邑均按照旧例送来许多贵重礼物,他都一一拒绝。既到京,他也不给权贵送礼。但凭两袖清风,上疏请崇圣德,帝嘉纳之,还升他做云南右布政使。至解任时,离开云南,珍宝之物,一无所取。任内储存的一切资财,全部造册移交,专候来者接管。当时,有位下属对他说:“自古以来,多少寒士出仕,后来都是满载而归,布政使今天却分文不染,不是太傻了吗?”唐胄严肃地答道:“大丈夫之为官,应以天下为已任,忧国忧民。不能见利忘义,置群众于度外,自享荣华。”
唐胄施政的威望很高。嘉靖十一年(公元一五三二年),唐胄去到广西任布政使时,发现古田凤凰寨韦贼大肆抢掠民财,郡县不能制止,官吏惊惶万状,唐胄则不慌不忙,仅派古田县令刘朝辅前往宣谕说:“凡吾所辖地区,不准扰乱治安;天兵所到之处,不准肆意干犯;归顺才是上策,不准负隅顽抗。”韦贼得谕,知道刘朝辅是唐胄派来的使者,不禁惊喜交集地问:“这位布政使果是以前叫我子弟入学授书的那位提学副使唐胄吗?”刘朝辅答道:“是的,请你服谕为妙!”韦贼听罢,不假思索地说:“布政使唐胄大人在上,小弟自然惟命是从,决不逆谕!”于是停止抢掠,境内安宁。
唐胄性格刚直,办事秉公。就使有失权贵之尊严,他也无所畏惧。一次,他任云南提学时,土司凤朝文作乱,寻甸军民府安铨跟他举兵合犯云南。这时,正好右佥都御史欧阳重巡抚到此,并兼提督军务,态度非常傲慢,三司也非常怕他。每当迎接、参见和议事时,都是慌忙下跪,表示奉承。唐胄不失提学的尊严,看不惯,不下跪。同时,也不愿跟这些持权吓人的庸俗之辈混在一起,便向朝廷申请辞职。嘉靖皇帝知道唐胄一贯刚直秉公,不但不批准辞职,反而提升他任云南右参政,欧阳重不奈其何。又有一次,他任广西布政使,目睹靖江王府宗人受封辄请补禄。他反对说:“靖江一府这样做,月补禄米不外八千石,合众藩计算就多得很,这还得了!”便上疏请嘉靖帝革除此弊。嘉靖帝采纳了他的疏请,并通知全国制止。
至嘉靖十三年(公元一五三三年),唐胄升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,还敢于创建新事业,为群众谋求利益。巡抚南赣、汀漳时,看见该地经济贸易条件差,生活秩序也不好。便决定在赣城开府,而嫌赣城卑小,不能显威。于是,大募民工,增筑城楼雉堞,扩大规模建设,形成庶民商贾的聚会之地,使赣城更加繁华。治军则大兴条例,著偿格,定纪律,奖罚分明,官兵帖服。并派军旅分驻临江、吉安,形成缓急可倚之势,使东南府治境内,非常安宁。下半年,他巡抚到黄河河套一带,触目尽是常年水灾冲积的污泥,变成大一片荒原,耕作不得。唐胄亲自带领一些部属,不断寻找黄河故道,充分发动农民挖沟开渠,疏导水灾。并把污泥积成的大片荒原,通知农民免税耕种,这是唐胄为国为民为世永利的一项重大措举。当他被调动而离开这个地方时,庶民工商无不夹道欢送,攀辕恋别,去之愈久而怀念愈炽。因此,群众希望他永生不死,为民请命。
正当嘉靖十四年(公元一五三六年),唐胄被升任户部左侍郎以后,适安南弗靖不贡。嘉靖帝决定兴师问罪,将帅受命,兵饷已集。群臣为帝威所慑,不敢非议。唯唐胄以一贯遇事敢谏的姿态出现,竟上疏力陈不可。不可的大意是说:“今安南弗靖,想贡不得,非不贡也。”又“北寇日强,据我河套,边卒屡叛,毁我藩篱。北顾方殷,更启南征之役。”或有不测,“谁任其咎?”且“安南道路险阻”,“得地不可郡县”,“古帝王不以中国之治治蛮夷,故安南不征,著在祖训。”他有异议,正是因此。嘉靖帝得疏,阅后深知有理,才把征讨作罢。随后,派使前往宣抚,安南便不战而服,依旧入贡。然而,唐胄竟因疏谏得罪而令人遗憾。原因是,嘉靖十七年(公元一五三八年),帝欲尊献皇帝明堂享礼,授意给掌管大权的夏言办理。夏言认为旨意欠妥,不敢提交廷议。帝有愠色,责备他说:“尊皇考明堂享礼,有何不可?”夏言不敢答。这时,大臣严嵩曲迎帝意说:“严父配天,允合周道。”唐胄则谨遵典制,上疏力谏,陈说不可。群臣知道这样逆旨的疏谏是危险的,都为他提心吊胆。果然,帝得疏大怒,竟把他押入牢房,加施刑杖,削籍归田。
然而,唐胄美德昭昭,苍天不忍遗弃。才进入同年冬季,嘉靖帝便召开御前会议,体谅到唐胄的一片丹心,立即赦了他的疏谏之罪,起复了他的冠带。群臣为之庆幸,庶民商贾为之欢腾。但是不幸,他已在家病笃不能奉诏回朝,官场趣事本来如此,他也并不冤怨。这时,唐胄已经六十九岁。长子唐穆,戊戌科进士,授礼部主事。次子唐秩,通内典,授太常寺博士不就,已在淮安途中去世。三子唐稼,县学弟子员。临终前,他给唐穆遗书《十戒》,大意是讲为人做事之道:要忠诚孝友,莫惹私怒;要秉公办事,莫贪意外之财;要忠于职守,不搞阿谀奉承;要体恤民众,莫尚浮丽奢华等等,垂教后人。书毕,卒于嘉靖十八年(公元一五三九年)农历四月十三日。隆庆初奉诏抚恤,赠都察院右都御史,赐祭墓于琼山县云龙区陶公山潭缉之原。户部尚书王宏诲撰神道碑,还有广东按察司左参议夏道南奉诏谕祭。其文曰:
隆庆元年丁卯夏五月十八日,皇帝遣广东按察司左参议夏道南谕祭都察院副都御史,户部左侍郎唐胄曰:惟尔名著甲科,养终丙舍。初分司于郎署,旋提学于士林,由副使以任闻。藩甸宣绩,懋擢副都而佐户部政事。疏陈庙享力争,勋贵为之夺气。明堂礼议宸衷,谅厥孤忠。乃始宥之以容谏臣,继宠之以复原职。情殷待用,天不慭遗。弥切悼伤,特颁恤典。尔灵不昧,尚歆服焉!
唐胄墓至今犹存。他的后裔,现在准备重修。意示“已朽者人,弗朽者德,郁郁佳城,过者其式”。教人尊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