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科州
提要:唐胄在历史上被誉为岭南人士之冠,他不仅撰写了影响深远的《正德琼台志》,还有诗作流传于后世。《传芳集》即是他的诗文集,集中所揖录的诗歌大致可以分为题咏类、赠送酬寄唱和类与体恤民情针砭时弊类。就篇幅而言,前两类居多,且都体现了明代诗歌商业化的痕迹;而篇幅较少的第三类却很见诗人的功力和其对现实的批判深度。通过赏析这三类诗歌,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:唐胄的诗作不仅是海南文学史上的一朵奇葩,它还拓展了海南文学抒写心灵的深度和空间。
关键词:唐胄;《传芳集》;题咏;赠送酬寄唱和;体恤民情;针砭时弊
唐胄(1471~1539),字平侯,号西洲,海南琼山人。据《广东通志》记载,唐胄幼年聪颖过人,博览经史。在乡试和会试中,唐胄均获“礼经”第一名,成为当时赫赫有名的“经魁”,才名远播。唐胄于弘治十五年(1502)中进士。史载:“胄耿介孝友,好学多著述,立朝有执持,为岭南人士之冠”。唐胄曾任户部山西司主事,后历任员外郎、广西提学佥事、云南金腾副使、广西左布政使。嘉靖十二年(1533)升都察院右副都御史,转任南京户部右侍郎、北京户部左侍郎。在17年官宦生涯中,唐胄经历了11次升迁,官至北京户部左侍郎(相当于现在中央政府的常务副部长),这足以证明唐胄为官的才干。但唐胄性格耿直,两次顶撞嘉靖皇帝,终因上疏谏止征讨安南逆旨下狱,拷掠削籍归乡。后遇赦,不久因病去世。隆庆初追赠右都御史。唐胄为官颇有政声,史有论曰:“唐平侯负远识,不轻出。崇教化,以劝谕来不庭。敦本务实,其所学颇精。”唐胄著有《江闽湖岭都台志》、《正德琼台志》、《西洲存稿》、《传芳集》等,唐胄对海南文化的最大贡献是编写了《正德琼台志》,这是海南现存最早也是写得最精彩的海南志书。其诗文集《传芳集》内容颇丰,唐胄涉及了疏、序、记、论、碑、诗等多种体裁,其中的疏论为了解当时的社会、政治、民族及海南文化历史发展提供了重要的史料。同样,唐胄的诗歌创作亦有佳绩,《传芳集》中揖录的诗歌就是明证。《传芳集》所涉及的思想内容大体有以下几类:
一、题咏类
题咏类诗歌主要是指唐胄诗歌中的题诗和咏物诗,唐胄诗的题诗根据所题的对象可分为多种类型,其中所占数量较多的是与人工建筑或自然界的山水相关的题诗。这其中有很多诗的诗题中就直接表明了是题物诗,如《题慈谿顾绣衣追慕卷》、《题同年戴宪长苍山赋别卷》、《题战功图送刘太参归会川》、《题守关忠节卷并序》、《题莆阳吴知州以宽可以亭》、《题程孺人贞一》、《题江西云崖宗室卷》等诗歌。此外,还有许多诗题上并没有表明这一点,如《访赵忠简墓》;还有以自然山水为描绘对象的诗歌,如《关索岭》、《闲中漫兴》、《衢州石塘橘》、《新春咏》、《红鸡冠花》、《瓜州阻风》、《阻风》、《关羽濑》、《包茅山》、《果化州》等诗歌。
唐胄的题诗中,多是把人工建筑、自然界的山水与国家时政和同朝幕僚的功绩结合起来,多借由这类事物引发,抒其激怀壮烈。如题亭台楼阁的《题莆阳吴知州以宽可以亭》,诗中曰:“分足皆为处,身便意自融。三竿安乐梦,一吹舞雩风。午火空驰急,蜗涎岂解穷。兀焉今见此,大庇欲穹窿。”此诗境界之大由末句始见。题自然风景的有《关索岭》、《衢州石塘橘》、《新春咏》、《瓜州阻风》、《阻风》、《关羽濑》、《包茅山》、《果化州》等。唐胄在《果化州》中抒写了一幅明媚的画卷:“花引醒鸟叫愁,荒夷岁晚亦寄游。黄茅紫磴疑无路,一抹烟开果化州。”在这首诗中,唐胄了然无痕地化用了陆游《游山西村》中的“山重水复疑无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”,写出了果化州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。唐胄的另一类题诗则和时人没有多大关联,主要是借古抒怀。这类诗较富于文人诗的特色,相对而言也更有艺术价值,如《题慈谿顾绣衣追慕卷》。诗的开篇即说:“莫追慕,生如客寄死照散。不朽惟名不死鬼,七尺微躯安复顾”,诗人接着又说:“一官遗恨负明经,缧绁不妨公治贤。铁冠台府今岳岳,桂枝月殿香缤纷。惟公有名为不朽,有儿为不死”。这里可以通过诗人对顾绣衣客死他乡的赞美,隐见其对人生、名利的思考;及至诗末,诗人又再次强调和提醒自己:“莫追慕,空自戚,西山木主应成血”,再如《关羽濑》:“破虏忠名万古秋,三分割据百年休。汉臣汉贼痴还慧,何用生儿似仲谋”,诗的末句“何用生儿似仲谋”与辛弃疾的“生儿当如孙仲谋”的感慨恰恰相反,表达了诗人对历史的感慨和对国事的隐忧。除上述以人工建筑或自然界的山水等为歌咏对象和题材的诗歌外,唐胄诗还有一些题画诗也可归于题诗这一类,如《题战功图送刘太参归会川》、《鸦小岗》。其中《鸦小岗》一诗写得很清雅并极富文人情趣:“鹏鸟何年去,南溟尚此墟。海膄新拓发,劫远旧灰嘘。水润性从下,坤容德本虚。不须山上泽,已悟画前诗。”唐胄咏物诗中的歌咏对象从形象上看,可分为两类:一类如《关索岭》、《关羽濑》、《包茅山》、《果化州》等纯自然或是人文化了的形象,而另一类如《红鸡冠花》、《喜鹊》等所咏对象则相对显得细微,更加日常化。前一种类型中的咏物诗中寄托了作者自己的美好理想和人格追求,感情较为充沛,更富有艺术感染力,也有更高的艺术价值。此外,唐胄的诗歌中还描绘了其他一些高举而孤独的形象,这点我们仅从他的一些诗歌意象中就可以明显地看出,如菊、梅、鹤、鹿等;这些意象可以说是作者理想人格的一种自况:虽处逆境,却不坠青云之志,这些意象寄托了唐胄高远的情怀。
在唐胄的题咏类诗歌中,《红鸡冠花》一诗读来别有一番韵味。诗曰:“花名不解作花妍,花似鸡冠像可怜。文帻偏妆丹点密,斗鍪再接血痕鲜。甘陪菊淡阶梅瘦,不惹蜂狂与蝶舞。岁晚朱颜谁更在,寒盟如此共年年。”其中“甘陪菊淡阶梅瘦,不惹蜂狂与蝶舞”一句,足见唐胄的清高,他不愿像朝中那些趋炎附势的同僚那样竞向权贵邀宠;其志为甘以淡菊瘦梅行为伍,而不愿与世俗的同流合污。唐胄的这一心态缘于他的仕途经历。唐胄在考中进士后,被任命为户部山西司主事,不久因父亲去世而归琼守孝,服满孝期之后,唐胄因不满宦官刘瑾专权,称病谢绝回京复职,被刘瑾罢免官职;刘瑾被处死后,朝廷下诏复用唐胄,但他以母亲年老为由,请求养母送终。就这样,唐胄在此后20年的时间里,“闲居”家乡不做官,致力于编《正德琼台志》、办学等。在那样一个“官本位”的时代,在壮年就主动放弃官位在家乡“赋闲”,可见唐胄骨子里对功名利禄的淡泊,所以他在《红鸡冠花》一诗中吟出“甘陪菊淡阶梅瘦,不惹蜂狂与蝶舞”两句就不足为怪了。
在唐胄的题咏类诗歌中,《闲中漫兴二首》写得别具一格。唐胄在诗中写道:“迢递川原瘦早霜,菊黄槐绿送秋忙。碧鸡金马看人淡,白鹤瑶琴伴意长。敢忘恩波天与阔,自伤痴拙老添狂,朔风也重袁安卧,夜夜追寻到枕凉。”“静里风情觉道真,天空海阔尽宜人。云闲不厌交庭影,风懒无心扫径尘。万里宦游鸿爪印,两年旧识燕归前。鹿车未遂梅花路,慰得高邻载酒频。”这两首诗均写于唐胄在云南为官期间。从诗中我们不难看出,这时的唐胄产生了弃官归田之意。这是典型的中国古代读书人的两难境地:一方面,饱读儒家经典,要经世济民;另一方面,受道家思想影响,想逍遥自在。这是一个悖论,因此,“穷则独善其身,达则兼善天下”成为中国古代读书人的理想人格。唐胄做到了“兼善天下”与“独善其身”的统一:他既抱着儒家治国平天下之理想,又视功名、富贵如浮云。这正是唐胄的高蹈之处。
二、赠送酬寄唱和类
唐胄的诗有相当多是属于赠人、送别或酬寄唱和等类的诗歌,这类诗歌大多是与人交往应酬的产物,我们不妨把它们归为一类,简称为赠送酬寄类。《传芳集》中的赠送酬唱诗就有《谒桐乡王汝学先生》、《余自南赣赴抚山东,赣郡博吴诚以乡人携酒来送过宿,赋此别之》、《送蒋郎中南使便归全州省祖母》、《送范佥宪西巡洱海》、《次方伯东桥诗》、《余自南赣赴抚山东,陈都宪原习来代,以年谊之厚,操舟送至储潭,席间赋诗见赠,步韵酬之》、《赋周汝实以送饶令入觐诗请校正》、《逢绍之侄》、《南安赵别驾璧以父母俱上寿,同以十一月七日为生辰,绘上寿杯图驰献,予同年太守李彦文属予作诗美之》、《哭黄处士东皋惟坚》、《晏长清、张仲宝、陈伯孚来访》、《谢陈秉钧送腌蟹诗》、《和少参陈龙山、佥宪张白山游冰井寺诗》、《寄酬王廷信赠别韵》、《忆朱南冈少参》等诗歌,多达16首,就数量而言,占了其诗作总量的1/3强。
唐胄的赠诗对象多是志同道合的人,作者借由诗歌称赞所赠之人的美好品格,同时,这些诗歌也间接地体现和流露出了诗人自身的美好品格。如《次方伯东桥诗》、《逢绍之侄》、《晏长清、张仲宝、陈伯孚来访》、《谢陈秉钧送腌蟹诗》、《和少参陈龙山、佥宪张白山游冰井寺诗》、《寄酬王廷信赠别韵》、《忆朱南冈少参》等。在《次方伯东桥诗》中,诗人叙写了知交的得来不易与惺惺相惜之情:“啼鸟惊春去,柴车特地来,同知逢不易,未尽兴空回。海内思安石,阶前舞老莱。自从诗有约,夜夜菊花开”。而《逢绍之侄》一诗则叙写了好友相见不知所言,索性以沉默之态神交,谁说朋友之间一定相言才是甚欢?在唐胄笔下,与友人的静默更是摇曳生姿:“烟波风色远,鱼鸟看人痴”。正可谓此时无声胜有声,此等境界恐怕不是一般人能享有和拥有的。在《晏长清、张仲宝、陈伯孚来访》一诗中,诗人由与旧友相见的惊喜下笔,称旧友长清的到来为“天降”,及至见着张仲宝、陈伯孚,诗人由衷地感慨:“十载人间遇,千山梦里途”、“已知话不尽,相见且心宽。世路风烟阔,尊前面目难。缘应无俗结,梦尚未吹残。明月黄花节,东西各据鞍”。这两首诗和前两首相比,多了一份人生的沉重与尘世的沧桑。苦于世事之繁,旧友相见亦属不易,话不尽却彼此都感到心宽;明知相见甚难却还是免不了在明月之夜话别。唐胄在这首诗里表达离别之情时,并不过分地忧伤,给人的只是一缕淡淡的惆怅,恰恰是这一份轻轻的惆怅与淡淡的不舍才分外动人。面对与友人的别离,诗人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悲苦和儿女情长。如《余自南赣赴抚山东,赣郡博吴诚以乡人携酒来送过宿,赋此别之》和《余自南赣赴抚山东,陈都宪原习来代,以年谊之厚,操舟送至储潭,席间赋诗见赠,步韵酬之》。在《余自南赣赴抚山东,赣郡博吴诚以乡人携酒来送过宿,赋此别之》中,面对吴诚的同仕广西之谊,唐胄道:“宦辙每相逐,乡缘独何奇。”樽前相送时,“无端桑梓谈,鼓角星河低”。而再见却是“明朝古处州,旌斾看青齐”。在《余自南赣赴抚山东,陈都宪原习来代,以年谊之厚,操舟送至储潭,席间赋诗见赠,步韵酬之》一诗中,诗人笔下的离别显得很洒脱,甚至有劝慰友人之意:“淡云清晓塞,细草绿春洲。名已三朝旧,心应四海周。威扬新阃钥,别重远山舟。自首分携意,公乎莫亦犹”。这里的“名已三朝旧,心应四海周”与王勃的《送杜少府之任蜀州》中的“无为在歧路,儿女共沾巾”有异曲同工之妙,友情与别离之于唐胄,正如他在《送范佥宪西巡洱海》一诗中所写的:“乾坤寤我三生梦,烟月添人一种情”。正因如此,他才在离别之时表现出一种难得的豁达。
另外,唐胄的赠送酬寄唱和诗作还有两类形象值得注意,一是谦虚、勤勉的好学形象,如《谒桐乡王汝学先生》、《赋周汝实以送饶令入觐诗请校正》;二是孝子形象,如《送蒋郎中南使便归全州省祖母》、《南安赵别驾璧以父母俱上寿,同以十一月七日为生辰,绘上寿杯图驰献,予同年太守李彦文属予作诗美之》等。可以说,这两种形象是唐胄自身的精神烛照;与此精神相通的是唐胄的另外两首诗——《普淜》和《哭黄处士东皋惟坚》。在《普淜》的前三句,诗人饱含深情地抒写了人生颠沛流离之苦:“去年过西洴,今年来普淜。青山几万里,应笑人能通。人生苦漂泊,何异云从风”。而接下来诗人笔锋一转,表达了酬壮志、报国君的激烈情怀:“奋激何家为,髀肉嗟重生。剑未血郅支,老骥终槽腾。平生报主志,岂在金印封”。面对苍生不宁和人生易老的客观现实,诗人希望自己能驰骋疆场:“勉旃复勉旃,无愧桑与蓬”。在这首诗里,我们看到了唐胄豪情万丈和精忠报国的一面,即虽是一介书生却依然渴望自己能奋勇杀敌,在有生之年解除边患以报君之隆恩。及至《哭黄处士东皋惟坚》,诗人的心绪则变得水波不兴:“心安随处隐,何必鹿门深。马瘦囊诗骨,榕清生客阴。会携巢谷杖,不见披金裘。惟有东皋卷,灵魂不了寻”。在这里,唐胄退回到传统文人的精神内核,寄情于诗书文字,只求携杖存卷而不再关注金裘等其他身外之物。而唐胄的这一转变也实现了传统中国文人精神轨迹的蜕变。
三、体恤民情、针砭时弊类
在《传芳集》中,属于体恤民情、针砭时弊类作品的是《藤作并序》和《补白沙口哀百姓有序》。其中,《藤作并序》这首七言歌行写得尤为悲愤,感人至深。
海南的藤器编织,久负盛名。《隋书》有昌化县藤出的记载,唐代振州(今海南南部)贡藤亦见于史书。及至明代,万州的藤作名扬天下,然而官府货贡无时,军民甚苦。唐胄的歌行前面有序云:“万州藤作名天下,始于近代。官役劳及妇人,连年不得休息。正德初有王氏女,尤妙手工,官派多且细。过限父累被责。女伤怨,遂雉经。”其诗第一部分记叙了王氏女的悲惨遭遇:
剑门藤丝如发细,纤巧争先出新意。
万安土瘠民多贫,家家藉业为生计。
纤纤闺指称绝奇,牡丹荏染凤交嬉。
官工家派多精致,细迟过限爹遭笞。
十八嫁裙无一幅,朝朝暮暮劳官役。
岂知生业反为魔,遂甘自尽家难息。
满城感泣增悲恫,祸州尤物何时穷。
英灵胡不上诉帝,条蔓枯尽山为童。
在这一段中,前四句记述万州藤织业的发达,家家户户以此谋生。中间八句,赞扬王氏女手艺精巧奇绝,编织的藤器上牡丹鲜艳、凤凰交嬉,栩栩如生。正因如此,官家派工就多,限期又急,王家姑娘朝暮辛苦也编不完所派;她父亲常常因超过期限而遭受笞责。她走投无路,悲愤至极,只好以上吊自尽来反抗官府的奴役,并以此来解脱家庭的灾难。后四句则叙述万州城中人对王氏女的伤悼,吁求上苍让万州的藤蔓枯死,群山尽秃,以便结束官府的横暴。在这里,唐胄表达了对劳动人民命运的同情。
诗的第二部分,从现实追溯历史,历举各个朝代土贡为祸百姓的实例。就全国而言,如东汉永元年间交州(今两广一带)贡荔枝,北宋时期建州(今福建)贡茶,即海南一地而言,如汉时贡玳瑁、广幅布,皆扰民惨重,甚至引起人民的广泛反抗。明洪武、弘治两朝,都曾宣谕海南“大禁贡献”,太守徐鉴、方向等亦曾对前来琼州索贡的中使加以抑制。但宣谕毕竟是一纸空文,抑制也作用甚微,延至作者生活的正德年间,“公贿私贡”变本加厉,以致民间“妻号儿哭无朝夕,催吏那知更下石”,万州王氏女的惨祸就是由此酿成。作者义愤填膺,引古讽今,议论纵横,敢嘲敢骂,锋芒直指当时的封建官府,并质问为官者:“福星监司贤太守,民殃至是公知否?”此诗旨在引起官吏的警戒。白居易论诗主张“但歌民病痛,不识时忌讳”,此诗庶几称之。
《藤作并序》是抒写百姓的劳役之苦,而《补白沙口哀百姓有序》则呈现出另一种气象。由诗前之序我们得知,这首诗的缘起是唐胄对赵与珞之死的感怀。作者行文之中流露出对赵与珞遭遇的深切同情:“自阿里海涯戍鹗以来,数年之间,荆南江广望风迎降。间有如高世杰、李芇、马暨之苦节拒敌,亦不过斩首自尽而已,岂有若此裂杀之惨哉!……宋室守臣,死节虽多,岂有后于珞者哉!然以远土孤臣,史氏不为立传,续纲目者不为大书,可惜也夫!”一位守将尚且如此,那么忠魂逝后的孤旅三千和二百皇州的百姓的处境更是可想而知了。唐胄写此诗,是因为赵与珞这样大义的忠烈之士的行为和事迹,在民间不够普及:“桐乡《外纪》有哀使君义士诗,而不及民,兹特强裁以补云”。这也与他重民众教化之举一脉相承。
从以上分析中,我们可以看出,唐胄的诗歌自然天成、不事雕琢。他的诗作表现了他和时代相依存的一面——他诸多题材的涉及,显示出了明代文学商业化的痕迹,即文学日渐讲究实用。在明初,极为朴厚的世风及肃厉的行政作风,使得文学的功能更趋于强调“载道”和“世用”,这也就导致了一种明确的尚质主义。但到了唐胄中进士的弘治年间,文坛“文藻”最盛,尚质主义一时强势难挽,而审美主义则流风远播。“国初作者尚复浑厚,及于弘治,气渐纷靡,斗巧争能,芜没先世”。当时文风“流靡”蔚为大观,生活于此间的唐胄,为文竟“不尚浮靡,不务绮丽,下笔有理致源委”,实属难得。所以,我们用“文如其人”来评价唐胄及其诗歌是十分精当的。
“诗,可以兴,可以观,可以群,可以怨”。唐胄用他的诗歌,抒发了个人感恩与意志,体察了民情,考见了政策的得失。在他的诗中,我们既看到了他与人的交往、应对,又读出了他对封建统治者的谴责,同时我们还领略到了他对人生的感悟。文学历来是社会生活的一面镜子,诗歌尤为如此。唐胄的诗歌叙了民情、抒了民意、写了民心,也议了政议了经,他很自觉地遵循了历代优秀诗歌的创作传统,把自己的一抔感怀寄予苍生大众,既抒写了一己之情,也给海南文学史上留下了一朵奇葩。
唐胄在《瓜州阻风》一诗中说,“茫茫天堑分南北,不尽行人今古情”。而唐胄的这股情,既有政治和文化的因素,也有唐胄的个人因素。就前者而言,海南“天高皇帝远”的地理和社会环境,及在楚文化熏陶下的黎族的思想观念。后者是唐胄本人的才华及其不倦地追求,他的诗作不仅展现了丰富的社会内容,还深刻地拓展了海南人的心灵空间。虽时隔五百多年,今人读唐胄之诗,依然能触摸到他的情怀,一如菊梅之盛开,香气穿透数百年,至今仍萦绕在海南岛的上空。直引得人脱去世俗之樊笼,让心灵穿越时空,在精神的飞升中去闻那一缕缕沁人心脾的幽香。